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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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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深夜, 四下靜謐, 聞音穿行於夜色中,縱然是已過去整整兩年,但謝宅的路, 對於她來說依然十分熟悉。

她曾經在這裏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, 過了一段十分輕松開心的日子。

聞音熟門熟路的翻過幾處高墻, 最後到了謝容宣的院中。

正值春日, 桃花盛放, 映照著月色散發出薄薄的光暈,恍若當時聞音第一次走進小院, 擡頭見到高閣中謝容宣低眉淺笑的情景。

彈指兩年,卻恍若隔世。

聞音到了小院高墻上, 卻不再有動作, 只坐在墻邊看著院內隨風而動的花樹,看著花樹後方安靜佇立的閣樓。

那處閣樓就是謝容宣的住處,閣樓沒有亮燈, 內中安靜沈寂, 屋中的人或是早已經睡下了,如同每一個最普通的夜晚。他不會知道,今晚有一個故人回到了這裏, 守在這墻外。

聞音笑了笑,這段時日四處奔波,見了太多戰火離亂,回到此處卻讓她找回了些熟悉的寧靜安心。說來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, 謝容宣分明是個柔弱得需要旁人來保護的人,卻意外的能夠讓人靠近的時候感覺心莫名的平靜下來。

聞音很喜歡與謝容宣相處時候的這種感覺,但也正因為如此,她才不能見他。

不會再有多長時間了,等到經天關的一戰過去,不論是勝是敗,是生是死,這一場戰鬥都將結束了。

閣樓中依舊安靜,聞音便坐在墻頭,打算等到天亮。

時間靜靜流淌,頭頂的月漸漸移了位置,月光自頭頂傾灑而下,將院中的景色照得更加清晰如昔。聞音視線掠過其間,卻是意外的看清一物,隨之不禁怔了下來。

她看的是角落裏的花。

謝容宣是愛花之人,當初她第一次來這裏就聽丫鬟說起過此事,謝容宣的院中除了桃花,還養了許多珍貴的花草,皆是他一手栽培,精心照顧。

兩年前聞音在這裏教謝容宣練劍,間隙時總能看到謝容宣替它們澆水或是修剪枝葉,可以說那些花皆是謝容宣的心血,每一株都對他十分重要。

然而如今,聞音目光所及,那院中角落中的花,卻早已經不是當年模樣。它們花枝淩亂,花朵枯槁,一看便知是疏於照顧,有的甚至因為照顧不當而早已經敗落,只剩下細瘦的枝幹與幹枯的黃葉。

謝容宣素來愛花,怎可能看著他一直照顧著的花變成這般模樣?

聞音緊緊盯著那些花草,目光漸漸變得沈重起來,她聽得自己胸中聲聲的跳動,某種猜測讓她心中頓生出一陣濃濃的不安。

她好不容易強迫自己收回視線,隨之再度往閣樓望去,這一次眼神中卻滿是不確定,似乎想要從中證實些什麽。然而夜幕中的閣樓依然平靜,絲毫沒能感覺到聞音心境的起伏。

聞音感覺自己動作變得緩慢了下來,四肢仿佛有千斤之重,叫她難以挪動半分,她只得強自將心定下,隨即縱身躍上高閣,借著夜風的動靜悄然推開了閣樓的窗。

樓中昏暗無光,沒有因為聞音的闖入而出現斑點動靜,或者說,樓中本就無人,自然不會有動靜。

謝容宣不在。

房間之中擺設並不多,幹凈而整潔,就如同謝容宣本人一般。然而房中雖然看來常有打掃,什麽都不缺,卻唯獨缺了幾分人氣。窗邊的書桌上空無一物,杯盞早已經被收走,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,墻上的字畫上是那人娟秀的字跡。

這裏是謝家,這個地方是謝容宣的住處,然而如今這裏卻似空置已久。那人一直以來皆待在謝家,最多不過每年夏日時候去柳州避暑,除此之外從不喜歡離開家門,這樣的謝容宣,怎麽可能會不在謝家?

謝容宣究竟去了哪裏,又究竟發生了什麽?

聞音無法想象,也不敢去想。

寂然沈思中,閣樓外突然晃過一抹火光。

聞音神情微凜,連忙下樓推開了閣樓大門。

閣樓之外,提燈行來的亦是故人。

“謝……老爺。”聞音看著許久未見的謝家老爺,不知為何聲音有幾分生澀沙啞。

謝晤駐足不前,神色晦暗莫名,與聞音對視,良久之後,方才一聲輕嘆。

這一嘆,仿若嘆盡前塵。

·

敬州。

城中的人能走的幾乎都已遷走,城中街巷不過只剩下寥寥數人,少年阿九自街上回到書院的時候,手裏面只捧回了一袋子生米。

敬州城的天氣向來不好,除了漫天的黃沙,還有大雨將至的陰霾。阿九臉上的神情,就像是敬州城的天氣一般。

“人都走光了,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點東西了,元子你拿去煮出來,省著點,我明天再出去找。”阿九說著走進院中,只是院內本該回應他的人,卻不知究竟去了何處。

“元子?”阿九又喚了一聲,皺眉往裏面走去,只是腳步比之方才要快了不少,神情也急了不少。

好在不過多時,院中就傳來了另一名少年回應的聲音,叫做元子的少年趕緊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,面上還帶著難見的笑意,沖著阿九道:“阿九!你快來看!小春醒過來啦!”

阿九頓時一怔,抱著米的手微頓了片刻,神情是動容,他往前一步便要進屋,擡步間卻又面色一變收回了步子,咬牙道:“那家夥竟然還有臉活下來。”

“阿九!”元子神情覆雜的勸到,“他的命是先生用命換來的,若是他也出事,那先生不就白白送命了嗎?”

“可若不是他,先生怎麽會死?!”阿九依然無法原諒,惡聲道,“都是那個小掃把星!誰讓他來咱們書院了!”

“可是……”元子還欲再勸,阿九卻已經一眼瞪了過來,元子雖然年紀不大,卻也是書院孩子中最懂得察言觀色的一個,他當即搖頭不再就此多言,只改口道:“小春剛醒沒多久,那位……那位怪先生正在給小春換藥,我先去把這些米煮了。”

阿九冷哼一聲道:“怪先生?那個老怪物跟先生差遠了,你叫他先生?”

“不管怎麽說,現在是他在照顧我們。”元子還想再勸,眼見阿九背過身往裏走去,卻也只得長嘆一聲,與阿九一起進了廚房。

書院不大,廚房卻不小,因為從前這裏住的人很多,所以準備食物總會有許多人來幫忙。

走進其中,想起從前的日子,元子禁不住長長嘆了一聲,他扭頭去看身旁的阿九,知道對方跟自己應當有著一樣的思懷。

阿九神色有些落寞,卻又強自抿唇不語,只將往事回憶緊蹙於眉間,“楞著做什麽,趕緊做飯我餓了,我可沒工夫陪你想東想西。”

說完這話,阿九獨自在旁蹲了下來,撿起墻邊的幹柴開始生火,元子想了想又道:“其實那位怪先生雖然……但是他人不錯的,他原本可以走的,卻為了照顧我們留下來,阿九你……”

元子說到這裏,話聲忽地頓住,隨即若有所覺往阿九看去,這才發覺那少年不知何時早已經沈默了下來,抱著雙膝坐在火堆邊,神情呆滯地默然垂淚。

“都死了。”阿九喃喃道。

元子張了張口,想要勸解,卻無從說起。

阿九無聲哭道:“先生死了,其他人也死了,他們都不在了,只剩下我們幾個人在這書院裏守著還有什麽意思?”

元子縱然比阿九年長,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,也從未經歷過這般絕境,也依然懼怕生死。所以聽到阿九說出這話之後,他目光微動,亦是咬唇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。

兩個少年在這廚房裏圍著一堆剛燃起來的火堆抱頭痛哭起來,哭聲中阿九抽噎著道:“等到那群家夥攻進城了,我們都得死,都死了……”

對即將到來的絕望,誰都沒有辦法改變,這個事實讓兩人更加毫無顧忌地哭著,然而就在此時,一道聲音突然自屋外傳來。

“不會的。”

“我答應過先生要照顧你們,你們不會有事的。”說話之人自屋外踏入,腳步聲輕淺,話聲更是輕柔,話音入耳,卻不知為何竟能叫人一顆心隨之安定下來。

·

阿哲發覺聞音不見的時候,天已經亮了,軍隊已經就快趕到此地,而聞音卻並未在酒樓房間當中。

阿哲自是著急,不過很快也猜到了聞音的去向,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派人前往謝家找人的時候,聞音卻自己又出現在了酒樓的大門口。

眼見聞音回來,阿哲心情大好趕緊迎上去道:“師姐你回來了!你果然還是去謝家了吧?怎麽樣?見到謝老爺和謝公子了嗎?他們現在怎麽樣?”

“阿哲。”聞音神情有些異樣,她方才一路上皆垂眸不語,直至此時才忽而擡頭,緊繃著臉朝阿哲問道:“兩年前你去謝家替我傳話,是否……並未見到謝公子?”

這話換來阿哲一怔,旋即茫然點頭道:“是啊,謝老爺說謝公子還沒回來,將來會替我傳話給謝公子……”

他話音至此,才終於察覺出聞音的異樣,他停下話頭,試探著問道:“師姐,怎麽了?”

聞音面色蒼白沈冷,神情還有幾分疲憊,她靜了片刻,這才閉目低聲道:“兩年來,他根本就沒有再回過煙州。”

“兩年前對謝公子出手的那群人,其實是當初想要加害謝家的那群山賊殘黨,他們早已設下埋伏,當初在回到煙州的路上謝家車隊遭遇襲擊,謝公子身受重傷被人帶走,至今……生死不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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